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汉语音韵学家赵少咸

发布时间:2017-01-19      点击次数:


汉语音韵学家赵少咸

来源:《四川近现代文化人物》 作者:赵振铎

在我国古音韵、文字,训诂等学术研究的领域中,原四川大学教授赵少咸先生有突出的贡献。他不仅著述很多,而且终身从事教育事业,培养了许多很有影响的学者,不论道德还是文章都令人景慕。

赵少咸名世忠,四川成都人。祖籍安徽省休宁县,其祖上游宦四川,于清朝末年定居成都。赵少咸是清朝光绪十年(1884年)农历8月21日在成都忠烈祠东街(当时名会府东街)出生的。幼年就学于成都名儒祝彦和。祝是贵州独山莫友芝的学生,对语言文字学有很高的造诣。在老师的熏陶下,他后来走上了语言文字教学和研究工作的道路。

青年时代的赵少咸曾经参加当时的革命运动,因为反对袁世凯称帝,被捕坐过牢,差一点被杀头。出狱以后,眼看政局的腐败,转而一心从事学术工作。抗日战争前,先后在石室中学、成都高等师范、成都大学、四川大学、华西大学任教,讲授音韵、文字、训诂方面的课程。

抗日战争爆发,中央大学内迁到重庆沙坪坝。当时中大教语言文字学课程的黄侃教授去世不久,黄侃生前曾推荐赵少咸到中大任教,由此他应聘于中大,在沙坪坝红槽房赁屋而居,前后一共5年。当代一些学者如殷焕先、周法高、李孝定都是那个时期的学生。

40年代初,他回成都,受聘为四川大学中文系教授,还担任过一段时间系主任,主持中文系的工作。四川解放时,他虽然已近古稀之年,到讲堂上课有一定困难,但是仍然以极大的热情负担起培养青年教师和进行科学研究的任务。他的两部巨著《广韵疏证》和《经典释文集说附笺》都是70岁以后才定稿的。

先生为人,厚道坦荡,从来不臧否人物。对于后学,更多奖掖。家里藏书极富,凡有人前来借阅,他都慨然允诺,决不吝惜,更没有留一手的作法。对于前来商讨学术的同行,更是热情接待,不以专家长者自居。因此,不少学人来川广都愿前来造访。

先生生活谨严,早起早睡,极有规律。天还未明,人们还在酣梦中,他就起床到书房看书了。天一黑马上就寝,从不熬夜。他常说:“开夜车是伤阴的,千万不能干。”平生没有不良嗜好。年青的时候他喜欢喝酒,后来害脚气病,也就戒了。这也就是他长寿的原因。如果不遭“文革”的劫难,他可能活得更长久一些。

在学术思想上,他师承清代乾嘉学派的戴震、段玉裁、王念孙父子,在近代学者中,他和章太炎、黄侃均有交往,学术观点也比较接近。但是,他的思想并不保守,他决不墨守陈说,对新的观念,只要弄清楚了,还是能够接受的。30年代末40年代初,他发表在《学林》月刊上的《斠段》,对段玉裁的《说文解字注》有许多中肯的批评。他还写了《史籀篇疏证辨》,发表在《四川大学文学集刊》第二期上,对王国维关于《史籀篇》的看法多有驳正。40年代后期,他读到董同*关于《广韵》重纽的文章,反复吟咏,最后把一些论点批在自己使用的《切韵考》上面。

他勤学用功,博闻强记。对十三经,《说文》、《广韵》之熟悉达到了惊人的程度。对段玉裁注《说文》能够成段背诵,《说文解字注》的一些精采片段他也曾经亲手抄录过多遍。

作为一名教师,他的教学态度是认真严肃的。每开出一门课程,事前都要作大量的准备工作。不仅要写讲义,而且要编参考资料。这些讲义和参考资料一经整理就是很好的论文和专著。

20年代他在成都高等师范任教的同时又在石室中学兼课,主讲的课程是文字学。他以《说文解字》作为教本,逐字讲解。现在保留下来的《说文集注》一至六篇的残卷,就是当时写的讲稿。这份讲稿以段注为基础,参考了章太炎的《小学答问》和《文始》,注重以声音通训诂。受教于先生的一些人现在还能谈起当年他教学的情况。

他教音韵学,从《广韵》入手,上考古音,旁及等韵。

陈澧《切韵考》是他指定的学习音韵学的重要参考书。他对这部书认真雠校,抉发书中的讹错不少。特别是陈澧所谓“增加字”,他更不满意,认为这些“增加字”不少在前代文献中已经可以见到,把它们看为“增加字”是不妥当的。

为了帮助学生掌握反切,先生编制了《古今切语表》,按照等韵图的格局,将《广韵》的每个小韵依照声、韵、调、开合、摄、等分别列入表内。每一格内右方注《广韵》切语,左方注《音韵阐微》切语。对于陈澧考订的错误以及自己的见解都作为附录列在每图之后。在《广韵》的声类方面,他先考订出《广韵》的声类为46个,后来又赞同黄侃41声类的主张。在韵类方面,他把《广韵》的206韵根据开合和等,分为295类。

《广韵谐声表》是为了学生掌握上古韵部而编写的。他按照黄侃的古韵分部,根据谐声偏旁将《广韵》所收的字按韵部排列。这份谐声表前后写过两次。最初依照黄侃的古韵28韵排列。后来又参考黄侃的《谈忝盍贴分四部说》分立出谈盍二部,共为30部。

与此相表里,他认为《诗经》押韵的研究,对于上古音的分析很重要。他将《诗经》的韵脚作了分析排比,写成《毛诗韵例》。他的关于古音学的观点都反映在这些著作里。

对于等韵学,他有许多独到的见解。虽然他没有学过现代的语音学,但因他对传统音韵学有很深的理解,对古代文献也极熟悉,其研究所得与当代一些学者的结论多相暗合。40年代,他曾经指导一些学生校勘了《韵镜》、《通志七音略》、《切韵指掌图》、《四声等子》、《经史正音切韵指南》,写成毕业论文。这些稿本现藏川大图书馆,有助于等韵学的研究。他晚年写了一篇《等韵浅说》,深入浅出地解释了等韵学上的各种概念。

他从来不轻言著述事。他总觉得自己的意见不够成熟,不成熟的意见不宜轻易发表,如果率尔而行,必将贻误后学,造成不良影响。因此,虽然他写了不少手稿,但正式发表的并不多。

作为先生学术方面的代表作,首先要推《广韵疏证》。

他研究《广韵》大体上分两个阶段。30年代以前是校勘阶段,以后是疏证阶段。

20年代初,他用《古逸丛书》本《广韵》为底本,开始校理《广韵》,校记写成,巴县向宗鲁教授看了,亟力赞许,并且把这份稿子推荐给武昌徐行可先生。徐先生非常支持这项工作,把当时非常难得的王国维手校《广韵》和王氏过录的段、顾校《广韵》借给他参考,他把这些全部录入校记,写成了《新校广韵》5卷。当时商务印书馆曾准备影印,多次商讨影印方式,交换过影印用的清稿,但后来抗日战争爆发,联系中断,寄给商务印书馆的那份稿子也就没有下落了。

《广韵疏证》的题目是黄侃建议的。1934年9月,赵少咸路过南京会晤了黄侃,谈到《广韵》的校理。黄侃劝他作《广韵疏证》,并且说《经典释文》的音义就是证明《广韵》构成体系的好材料,同时还提供了刘履芬过录的十四家校本《经典释文》供参考。这是酝酿写《广韵疏证》的开始。

解放后,他校理《广韵》有了更多的发现,单是校勘已经不能够反映自己对《广韵》的认识,于是他决定重新改写,照黄侃的建议写成《广韵疏证》。《广韵疏证》的最大特点在于疏通证明《广韵》的音义。它主要取材于唐宋以前的文献。对于《广韵》里面的每一个切语的出处,每一个意义的来源都进行了认真的考订。

他认为《广韵》一书除有刻本的错误外,还有编者的错误。刻本的错误,用各种版本互校可以说明。而编者的错误,就需要参考各种典籍,运用音韵、文字、训诂的各方面知识。对于近年发现的各种《切韵》残卷,他认为当属手抄本,难以凭信。他自己曾经校过各种《切韵》残卷,写有校记,但是写《广韵疏证》的时候,他却没有采用。

对于传抄本的段玉裁校语,先生在写《新校广韵》时绝大部分都采用了。后来他又用段玉裁的《说文解字注》、《诗经小学》、《古文尚书撰异》、《周礼汉读考》等同段玉裁的《广韵》校语相比较,发现前者对《广韵》有一些很精当的校释而后者却没有,在立论方面两者也存在一些矛盾。因此,在写《广韵疏证》的.时候,他对段校《广韵》有所选择,并且从段玉裁的其他著作里补充了一些校订精当的材料。

他还发现,《广韵》引书常常有跟传世的版本不一致而和类书征引相同,特别是同《太平御览》的引文极为接近,他把所有这些都在《广韵疏证》里一一注明。

50年代末,《广韵疏证》写成,全书共280余万字。校正《广韵》的讹误近4000条,分装成28巨册。书前有叙例,谈了《广韵》的版本、韵目下的“同用”和“独用”、分韵、切语、引书、四等、段校《广韵》等问题,这些专题反映了先生多年研究音韵学的心得。

与此同时,先生用《经典释文》比勘《广韵》,又多有发现。他将所得的材料汇总起来进行综合分析,看到这部书里的切语不全都表示语音的变异,有的是表示经传异文,还有表示文字假借的。他还研究了这部书里面声纽、韵类混用的现象,还发现书里有声同用字不同的情况。他决定再写一部巨著《经典释文集说附笺》,以通志堂本《经典释文》为底本,在十四家校本的基础上又参考法伟堂的校语,附上自己的意见。这部30万字的著作于1964年写成,分装为30册。成书的时候正是先生80寿辰。

“文化大革命”对中国人民是一次大灾难,先生也没有幸免。一顶莫须有的“反革命”帽子扣了过来,大字报贴到将军街40号家门口的墙上,红卫兵们就来“破四旧”。家里70余箱藏书和手稿连同他女婿殷孟伦寄存的80箱书籍全部被抄走。那时他正患胆囊炎,卧病在家,目睹这种情况,非常伤心,不久就含恨去世了。时间是1966年冬至的前一天。

先生一生在学术上的遭遇是够不幸的了。他校《广韵》的成果本来在30年代就可以问世,遇上抗日战争,《新校广韵》手稿寄到商务印书馆就没有下落。解放后写成的《广韵疏证》,中华书局正准备出版,应该说是没有问题的了,可是万万没有料到,来了一个“文化大革命”,全部手稿都被抄去。近年来多方收集,《广韵疏证》找到了8册,《经典释文集说附笺》找到9册,现在都保存在他的儿子赵吕甫处。

先生离开我们已经20年,他的学术成果在他的学生中得到继承发扬。在全国空前安定团结的大好形势下,先生的家属和学生正在积极整理其遗稿,争取早日问世,嘉惠学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