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4年11月25日,巴金出生于成都市一户传统又富裕的大家庭,原名李尧棠。祖父思想守旧,反对巴金进新学堂,一直让其在私塾学习古典文学,希望巴金走他所期望的“光宗耀祖”道路,后听说懂英文可以进职位稳定薪水高的邮政局工作,又支持巴金补习英语。1920年初,祖父去世。当年秋,有些英文基础的巴金与三哥一同进入四川公立外国语专门学校(后并入四川大学)学习。
从传统家庭进入新式学校,一切都新鲜又神奇,巴金浑身充满了力量。当时大户家庭的子女上学多选择坐轿子,但巴金无论天晴下雨总是一个人夹着一把布伞小跑五六里路去上学。外专有外籍教师,学生直接接触西方文化的机会多,没学过中文修辞学的巴金在这里念了大半本英文修辞学,学到了散文里不应有押韵的句子,并在英国教员的指导下念完英国小说家司蒂文生的《宝岛》,学到一些遣辞造句的方法,这些知识渗入巴金的脑海里,成为他喜欢写第一人称文章的启蒙和文章里各种成分的来源。
那时正值五四运动,时任校长廖学章思想开明,支持新文化运动,又有吴虞这样思想活跃的反封建斗士鼓动,外专许多师生在五四运动中扮演着冲锋陷阵的角色。巴金在积极参加声援反帝反封建斗争的同时,如饥似渴地阅读大量的进步书刊。无意中得到一本《告少年》的小册子瞬间打动了他的心,那是俄国革命家克鲁泡特金流亡瑞士时的一篇讲演稿,里面讲的全是巴金想说而又没法说得清楚的话,告诉他要做一个为民众谋幸福的革命者,使他更加明确了心中的理想,迫切想找到能带领自己前进的人,以至夜不能寐,连夜给《新青年》杂志主编陈独秀写了人生中的第一封信,诉说自己的迷茫,恳请指教一条该怎样献出自己一切的路。1920年12月,没有等到回信的巴金又看见报纸上载有赠送《夜未央》的广告,立即联系过去,不久就收到上海寄来的波兰著名剧作家廖•抗夫的话剧剧本《夜未央》。剧本给巴金打开了一个新的眼界,他第一次找到了梦境中的英雄,找到了终身奋斗的事业,将剧本当作宝贝似的介绍给朋友,并和他们一起排演《夜未央》。
1921年2月,巴金在《半月》刊上读到了重庆“适社”的《适社的旨趣和组织大纲》,团体的宗旨很合他的心意,立即联系编辑部希望能加入该社。一个姓章的编辑带来回信并约他到商业场《半月》编辑部会面,邀他参加《半月》刊物的工作。4月,巴金成为了《半月》的编辑。5月,巴金与成都高师学生袁诗荛等组建了具有无政府主义性质的社团——均社,自此巴金结交了许多志同道合的同伴,生活方式渐渐发生改变。每天一下课便步行几条街到编辑部去,以初恋般的热情投入到团体的工作中,写文章,编排稿件,跑印刷厂,回复信件,发传单,有时还开一些秘密会议等,忙得透不过气来。在新朋友的鼓励下,1921年4月,巴金在《半月》17期上以芾甘的署名发表第一篇政论性文章《怎样建设真正自由平等的社会》。那时的他还是一个孩子,凭个人直觉大胆写了些带感情的话,觉得为一篇文章杀头也不算一回事。稍后写的《I•W•W• 与中国劳动者》和《世界语(Esperanto)之特点》也陆续在《半月》上发表,表达他反帝反封建,主张“社会革命”的意愿。
《半月》是一种32开的公开刊物,每期发行量1000份,不到半个月就完全卖光,但收账却不大容易,每期都大亏本。主持的几个人中有的上学,有的上班,夜晚聚在一起做事,共同牺牲的渴望将他们紧密地联系在一起。其中巴金最敬佩的是外专高年级的同学吴先忧,他认为不劳动者不得食,为了言行一致,辍学到裁缝铺里学做衣服,满手指头都是针眼,下班后还依然热心来报社服务,并担负大部分的筹办经费。吴先生的牺牲精神和言行一致的决心,以及不顾一切实行自己主张的勇气和毅力深深感染了巴金。
1921年7月,《半月》出到24期,正准备举行纪念周年庆祝会的时候,因刊物提倡女子剪发而突然被查禁,有些稿件还没来得及发出来,遂与成都聚兴诚银行几位想办刊物又办不起来的人合作创办《警群》。讨论过程中双方思想不一致,不太认可对方的稿件,经过激烈争论,巴金在《警群》创刊号上成功发表了他写的《爱国主义与中国人到幸福的路》。这个刊物仅出一期因主办双方意见不合即告终。同年底,巴金主持编辑《平民之声》周刊,通讯处就设在家里。巴金又满怀期待,第一期编辑好后天天去印刷局看校样,守着工人把铅版上架,望着印刷机转动,兴奋得忘记吃饭。1922年3月,巴金第一篇文学评论《托尔斯泰的生平和学说》在《平民之声》第四期至第六期以连载的形式发表,这是他第一次专门介绍外国作家的文章。
1922年7月,《新青年》停刊,新文化运动开始“落潮”,内部分化加剧,成都军阀政府对新思想的压制逐渐加强,同伴们相继走散,巴金则将更多的课余时间用于写作,抒发自己对社会的认识和思考。1922年7月21日,巴金在上海《时事新报》副刊《文学旬刊》发表了第一组新诗《被虐待者底哭声》;1922年11月1日,发表了第一篇深深刺痛他和读者的纪实散文《可爱的人》;1922年在成都出版的《草堂》文艺月刊第2期上以“佩竿”的署名发表第一篇翻译小说《旗号》。由于他非常喜爱这个故事,曾将小说主人公瓦西里说的“没有比人更凶残的畜生了”引用在他第一本小说《灭亡》的人物对话中。他常说自己不是文学家,也不是翻译家,并且不满意自己的译文,称它们为“试译”,只是因为有话要说而发表作品,想借别人的口说出自己的心里话而翻译。
就这样,巴金在学校敢想敢干敢讲真话,不知不觉中突破自己,完成了他文学生涯中若干个的第一次。1923年4月,巴金在得知没有中学文凭而无法获得外专毕业文凭时决定与三哥李尧林一起赴上海求学。此后长居上海的他曾几次回成都寻访旧址,发现曾就读的地方历经变迁,不敢贸然相认,但在外专的求学经历已深深地印在了脑海里,很多场景和人物原型都出现在巨作“激流三部曲”中,《巴金全集》里也有不少回忆在校生活的篇章。1996年川大百年校庆之际,巴金专门委托亲属赠送学校《巴金全集》和《巴金译文全集》各一套,并亲自签章书信一封,以“校友”名义恭贺“母校兴旺、人才辈出”。
参考文献:
1.《巴金与四川大学》党跃武主编,四川大学出版社,2015年9月
2.《四川大学史稿(第一卷)》《四川大学史稿》编审委员会,四川大学出版社,2006年8月出版。
文:高霏